『银博』噬骨囚局①
⚠️有c//a//r,提个醒
⚠️主cp银博(双病娇设定),副cp友情向初博初无差
私设如山,审核拜托了,阿门🙏
🌈这是一个长篇连载,全文字数约2w,这次只发了大部分,大概1万3
我要上学,来不及更完了,以后会让它完结的。建议先收藏再看。
友情提示多关注一下本文时间线和人物背景故事!再注意一下人物说的关键的话。这些在文章剧情里很重要。为了凹感情线所以铺垫超多。
🍁风格偏于民俗气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内容中的地名,国名,人物,事件全部虚构,不代表历史和本人政治观点,请勿追究。
设定简介:银灰是谢拉格的族长,博士设为谢拉格某族的猎手,后来成为银灰麾下的将军。
围绕第一视角展开,“我”即博士
正文:
<一>
不用怀疑这里是谢拉格。
野莽,活脱,连人带物都有难拘的个性,非得是当地的人才能驯服这片领土,安抚它烈马般的气性。
多少汉疆人只闻其名,不愿踏足。几百年前,边疆内地安好,国都一位宗室女嫁来谢拉格和亲,一时红妆满地。盖头揭开,新娘唇上一抹艳红的朱砂温柔岁月。后来物是人非,美人也骨化成泥。谢拉格也渐渐成为争斗厮杀的战场。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母亲是汉疆人,随她原来的丈夫上任谢拉格和汉疆边界的地方,正好赶上汉拉边界战争,丈夫在乱兵中死去,母亲中途被一个谢拉格人掳去,我年幼时她就去世了。我和那个谢拉格人之间没有感情,后来他因族间战争而死。
我至今也不清楚我到底是谁的血脉。不过就算如今知道了,于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我将和母亲一样,遥望着汉疆,却只能在这片土地上终结。
传说人和动物死了以后,灵魂会飘到湖上,四手龙女骑着罗刹之驴,手执骷髅念珠和剑戟,引领灵魂升入天空,那些自由的灵魂会飞去梦幻的仙境香格里拉,或是无边的血海,成为我从未想过这也将是我的结局,一步错,满盘输。
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大概是徒劳,我淡然地对着面前手染鲜血的男人,轻轻脱出一句话:“谢拉格只能有一个主人,我是您的仇敌。族长,请您下令以谋反罪处死我。”
他对着我看,却不对我作任何答复,一双如同浓墨勾兑出的瞳仁,似乎封锁住晨曦时雾霭漫漫的深林,凝滞出我模糊不清的相貌。
这个被我追随了十九年的人,也有我让他陌生的一天,不过那一刻,我也同样对他感到陌生。
“我的仇敌?你言重了,我为什么要处死自己的情人。”
我没有想到这男人没有愤怒,更没有悲叹,反而是拿我调笑。他用珠玉和兽骨编的一绺银发沾了发干的血迹,给他清朗的面容染上妖冶和惑乱心绪的因素。
“您又何必说胡话来羞辱我……”
坦白说,我在谢拉格二十七年了,但我融不进这里,我没有谢拉格的姓名,也不是正统的谢拉格人,我阿妈是被谢拉格的阿爸掳过来的汉疆人,也是因为这样,我被各种人侮辱。
一天我外出打猎遇到了现在的族长银灰,那年我8岁,我认为我应该追随他,他未来会是一个很优秀的领导者,即使那时我不再配做他的盟友。后来,我12岁那一年他教我剑术,成为了我的师父,16岁的时候,我出于报复害死了一个人,那是我想到能帮我瞒住事情的只有他,可是我没有找他,因为他不必要为我沾上污点。
我17岁的时,银灰的父亲——老族长被外族人害死,我作为他的副手,顺理成章辅佐他继承父亲的职位,他也因此任命我为将军。这几年我帮他统一了谢拉格各部,杀了不少企图反叛的人,也私心清除过异己,见惯了背叛,我觉得钱和地位才是长存的,他许诺过我很多东西,但那些终究不是我的。于是我鼓动了一批暗地里反对他的人,和他分庭抗礼,要是有一天,我能成为谢拉格主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对我的羞辱,但您不行,永远不行。”
“我没有说胡话,是认真的,将军不喜欢这个爱称?原来将军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还是不明白。
他替我松开身上的部分绳索,又揽我入怀,又暧昧地笑道:“将军为我当真用心良苦,多亏了将军把我手下不服管的那些人带走,我才有理由剿灭他们。我有一次故意送了你一些人命,你应该把从我那里抓走的人处以极刑了,而那些人也正好污蔑过初雪。后来又听说你劫持了初雪,准备威胁我,我还怀疑你真要有什么作为,哪里曾想,我的妹妹回到我身边时,对我说她根本没有受到你的任何虐待,你甚至不允许别人靠近她。”
“原来你故意的……”
我没有任何反抗。
“就算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人是你,你还是会除掉那些才为你打下谢拉格的功臣,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您说的也许不错,可是您真的对我没有一点防备?我说不定还藏了对您有威胁的东西。”
“你是说把柄?我们互相都有,如果是暗器,我要晚上亲自搜查你。”
“银灰大人,请您不要这样!”
……
<二>
梦一样的,还是回到了这里。
那一年我战败以后,银灰也是亲自把我从这里送出去的,他说如果谢拉格没有我值得留恋的地方,汉疆或许会有我想要的自由。
汉疆那里,我见了许许多多的事。出谢拉格到边界县城,正值春社祈福日,知县同百姓一起祈福,被我正巧遇见。哪知这知县看我外貌与故人相似,细谈以后说明自己是我母亲的旧识。
他告诉我27年前,谢拉格与外境某国分别派遣使臣进入汉疆京城求娶汉疆公主,因为公主未被许配给谢拉格最高领导人,汉拉第一次边界战争爆发。当时银灰的父亲不是谢拉格的共主。
我的母亲是当时宰相的孙女,嫁给第一任丈夫——太傅。在那之后,太傅升迁,后因体恤民情,自愿去偏远的汉拉边界做外交官,不久以后汉拉第二次边界战争爆发,太傅死于这场战争 ,后来被新上任的小皇帝追封,应该也是那次以后,我的母亲被掠到了谢拉格。
五年间,经过母亲旧识和其他官员举荐,我成为新皇的亲信,和母亲的丈夫一样做了处理汉拉外交的外交官,前来解决谢拉格现任首领举兵侵犯汉疆边界一事。
银灰他会这么做吗?
<三>
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长风浩荡,催开松弛的衣领,皮袍的白色毛领翻滚摇动,好像一片升腾的雾海云山,沉沉浮浮,摄一把千里江山的豪气,捻一片风云送入胸怀。
强劲的气流随着一阵响彻天际的尖啸袭来,无意间撩起腰间垂下的冰蓝流苏。
远方的黑影渐渐抽离地平线的束缚,展开双翅在低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银灰伸出左臂让飞来的黑鹰架着,那只鹰是他驯养的猎鹰丹增。
丹增嘴里叼了只雪兔,银灰轻抚他的羽毛,把雪兔收好。
“我陪你在雪地里骑马逛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招待我喝了一大口西北风,还想用一只兔子蒙混过关?你们喀兰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我很生气,我是为汉疆与谢拉格的政治问题,过来同银灰交涉,没想到这会却变成了吃喝玩乐的陪从。
银灰是谢拉格目前的最高领导人,是所有部落的族长,我本以为他会答应我,让越过汉疆边界的谢拉格军队撤返,但我都来了半月,银灰对此事仍只字不提,还想方设法打岔。
“哈哈,盟友,你看着吧。”银灰拿起一张长弓,搭箭,拉满,离弦的箭碎风而出,擦伤猎物腿上的皮肉。受伤的小鹿栽倒在雪地里,它试了几次想站起来,却屡屡失败。
母鹿用湿润的舌头舔舔小鹿,用蹄子轻轻耸小鹿,正当小鹿勉强能站起来时,一支飞来的箭刺了母鹿的身体。银灰放走猎鹰,猎鹰叫嚣着从高空俯冲而下,把小鹿吓得落荒而逃。
圣洁雪白的大地上留下一具母鹿的尸体。
看完这场猎杀,我冷笑道:“你还真是残忍,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走一个猎物?”
“谢拉格的子民只为生存而狩猎。打破自然的平衡,会给族人带来灾祸。”银灰磁性的嗓音如同融化的冰雪,虽然清冷但也有丝丝情味,“我们活着的时候,捕猎喂饱自己,当我们死了的时候,家人会把我们的遗体扔在荒野,秃鹰会啃食我们的身体。生命的循环往复有它的规则。当我们的灵魂升入星梯,谁也不亏欠谁了。”
“前几句中听,后几句我不喜欢。”
“没什么变化啊我的盟友,当了外交官,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快言快语。除了我,谁能容下你的脾气?”
我说话确实陡了一些,但我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殡葬风俗,虽然我是在这里出生的。
逝去的人曝尸荒野,没有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算什么。
谢拉格的人民却把这种生活当做常态。
我没有想过我还会回到这里,更不喜欢这里,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谈判。
寒风钻进了我的衣袖里,该回去了。
“在想什么?盟友。”
“我要回宿营地休息。” 我挥鞭驱马向前,把银灰甩在身后。
<四>
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我回到了宿营地,那地方职不大,只够住我们两个人。
本来我们是可以去银灰的宫殿,可银灰说那里没有意思,怕我坐不住。是了,偌大的宫殿,周遭空有雕刻精致的石柱,华丽耀眼的金玲,蓝白红绿的经幡,只是很少有人。僧侣轻声的祈语反倒添了些冷气。
神明愿意一直在那里停留,抚着雪峰墨黑的脊骨,高高在上,坐听教徒的赞美,而谢拉格的族人们却总是怀念原野的兽嚎,还有那一阵茫茫的雪。
往年谢拉格的冬天风雪很大,还会发生雪崩。这一年倒还好,入夜,更需要提防的是磨牙吮血的野兽和突然一冷到底的环境。
熊熊燃烧的篝火带来暖意,我伸出双手烤火,触碰到几缕垂下的银发。银灰略微往后退了一点,我往火里又添了些燃料,赤红的火光照在我脸上,烧红了我的瞳孔。
没来过谢拉格的人,觉得这里就是一望无际的白和蓝,可来到这里以后,又觉得红色是这地方的底色。他们还不太明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休憩的人民,永远沸腾着不灭的骨血和热情。
“你在想什么?”银灰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刚才一直在找东西,但没有找到,“对不起,我忘记带乳咸茶了,喝点冰川水也不算一件痛苦的事,它能让人变清醒。”
“干杯!”
“干杯!愿我们的碗里永远有牛羊,敌人的碗里永远有毒蝎。”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银灰刚才好像在笑。
“银灰,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很确定,你我之间无须顾忌,我们现在不会是敌人,但汉疆非要派我过来把有些事问个明白,我也很难做人。”
银灰估计是早就有准备我会这么问他,直截了当地说:“汉疆完全可以信任谢拉格,我看到了你带来的协约,汉疆很乐意与谢拉格和平来往,互不侵犯,尊重双方风俗和主权。我很高兴,但前提是,谢拉格需要按约定撤兵,并且从此往后年年向汉疆缴纳税款,赠送牛羊。”
“盟友,不要怪我,之所以现在才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我一直没机会离开宫殿,那里的老家伙个个心肝比狐狸还猾,说不定想借机煽动是非——我很清楚,你的协约条条款款都对汉疆有利。”
我没有立刻回应他,我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万一他想拒绝,那汉疆的军队会让他知道拒绝的后果。
银灰慢慢地靠过来,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我扫了他一眼,脖颈那里的结没扣上,他的手碰到了我的锁骨。如果他现在想杀我,特别好办,在谢拉格境内找个替罪的也不是难事。
我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仆从。
如若谈不成,我早有留在这里的觉悟。
但事实告诉我,我的预感错了。银灰只是说了一句:“那又怎么样呢,我同意签署这份协约,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
值得?我一无所有何来价值。
奇怪。
我毫无感情地说:“我只是一枚负责办事的棋子,不值让你看重。你要是真的答应了,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汉疆只信真实可靠的东西。你要在我面前签字画押,只有你把签好的协约给我,我的君王才满意。”
这件事怎么说也让我心里有了底,等到回去复命的时候,我好说话。本来我心情不错,可是当我发现银灰的手仍然没有要从我身上下去的意思,我有些为难。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不要装着糊涂,该放手了。”我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没有当真。
他放开手,并没有强求。
“盟友,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为什么你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应该笑笑……对,就是这样,有难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你解决不了,是我的私事,不便说。”我有我的打算。
银灰也许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起了个话头试试我的口风:“你为汉疆做了那么多,那边不记你的功劳,否则,又怎么会派你来这里。与汉疆相差甚远,又天寒地冻,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愿往这里跨一步。”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要从我这里钓出东西,似乎我是他手里的玩物,可以任他轻佻的摆弄。我不认识这是他的专利。
我挂着假笑道:“感谢银灰大人百忙之中还有时间关心我,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有能力让您念念不忘,太荣幸了——我不在意功劳,我只在意您对我的信任,还有汉疆让我办事出钱多少。”
几年前我还在这里的时候,就自立地盘,想把银灰管辖的地带也吞并掉。最终结果是我失败了,做了俘虏,侥幸免于一死,后来我干脆去了汉疆,一步步提拔到现在的位置。与其在谢拉格失去自由倒不如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回答。
也不知多长时间以后,篝火灭了。早晨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温度还没回升过来,我随银灰回到了他的宫殿,一切如常。
<五>
已经17天了,银灰仍旧没有签署协约,我不知道他把我留在这里的意义何在。他说要带我看场祈福的法事,祭祀活动是他妹妹主持。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我们这里的人民很信仰宗教,他们相信对神明和自然的敬畏会使得万物之间保持着一种有序的平衡。祭祀典礼和教会成员选举这两件事从来没马虎过。
银灰的妹妹是通过苛刻的选拔才成为喀兰圣女。我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完成试练的,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第一滴早露的洗礼,然后沿路上山,风把手上的伤口割开了,滴滴殷红的血溅落在雪地上,像开了许多艳丽的藏红花。
每年的朝圣,银灰也要这么登上雪山,才能看见他的妹妹,然而迎来的是久违又心碎的冷漠。
银灰让妹妹当圣女的用意十分明显,不知道初雪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没有什么有权给一个自由的人戴上不必要的镣铐,但是必须有人站在那个位置上,即使她是个旁观者。
因为她是的意志的集中,维持谢拉格形象的象征,宣告这片土地统治的存在。
神的意志?
不,那是已经定好的……
众望所归。
阳光穿过阴晦的云层,当第一缕圣光照在圣女的面颊上时,冰川似乎都凝滞不动。虔诚的教徒们闭着眼,口中念响梵音。
我是想为自己祈祷点什么的,可惜了,我不信仰上苍。
<六>
留在谢拉格的第25天,我已经重新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这里年轻的人喜欢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但我的仆从很少参与,一直候在宫殿。
大家围坐在室内锅炉旁畅谈。这往往也是年轻男女相识的契机,如果青年相中了某位眼眸漆黑,面容姣好的姑娘,会邀请她跳舞。此后,姑娘将用最美丽的玉石妆扮自己,拿最干净的冰泉水来清洗柔顺的头发,而那青年也将用打猎换来的钱,去给姑娘打几件首饰。
我想起了汉疆的生活,就谈起我们那里寻常百姓的生活,十五六岁的船家女撑着竹筏送客人过江,客人刚坐下,船女子听见客人熟悉的乡音,忍不住同他攀谈。等客人上岸了,她明知留人不得,还问:“你还会再来吗?下次找我,我不收钱。”
年轻的族人们听了都笑起来,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我喝了许多酒的原因,天南海北说了很多汉疆的见闻,有人夸我见多识广。
银灰也见缝插针地说话:“你在汉疆的这几年有没有想谢拉格,有没有……想我?”
我有点醉了,顾不上搭理他,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我看他可能也醉糊涂了。
后来人渐渐走了,只留下我和银灰两个人,我想找点醒酒的东西。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我。我想挣脱,却浑身上下散了骨头似的,没力气。“谁?”我没好气地发问,胡闹应该停止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略微清醒了一点,这声音没有往日的冰冷,我只感觉它像危险的毒药,在从内而外地慢慢腐蚀我的血肉。
“盟友,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汉疆的时候想起我了吗?”
我想把银灰推开,可以我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与其说推,还不如说好像在耍小脾气。
“别动。”他在我耳边吹气,弄得我耳朵烫。
“我现在是汉疆的使臣,不是你的俘虏了,你不能……”
银灰解开了我右衽的扣子,轻声笑道:“汉疆的皇帝不聪明,不善于用人。他不器重你,我器重你。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在防着我。你猜到了我的想法,我从你嘴里套不出有价值的话,难对付了。”
“我不需要你的器重……我不知道我该效忠谁,不想思考了……”
“你不用替我卖命……你只需要心悦于我。”
“不可能……不会是这样……”
然而这样也无济于事,衣服逐渐滑落,我听见银灰念着“盟友”,一声比一声痴狂。
醒来的时候,我在我的房间里,想了许久也记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告诉我,我昨天醉了,是银灰扶我进来的,我听完快把牙咬碎,但除了生气,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七>
已经是第30天,银灰签下了那份协约,送我回汉疆。他让我的仆从先回去尽早复命了,所以我只能自己追上他们。
银灰与我絮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将一条雪白的哈达送与我。临行前,我喝了他递来的一杯香茶。
上马回望,近在咫尺的冰川渐渐模糊了,那些水似乎全挣脱了束缚,好像永不停息地流淌着。打在地面上的水花幻化成朵朵透明的莲花,水光拉长放大,渗到人心里去。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天我回忆起过去的很多事情,支离破碎的片段全是关于谢拉格的,好梦里草原天际一抹红日,细水清澈,绕过成群杂色的牛羊,还有我的身影。
我想看一看究竟,踏出一步以后身子好像在往下坠,我立刻惊醒了。
这次我是在银灰的房间里醒过来,他刚好坐在我身边。
“你想做什么?”这一个月我已经受够了。
“盟友,为什么生气?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救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碰到了自己携带的刀。
“你的仆从不老实,他往你喝的水里加了点东西,所以你才会昏倒。他们打算在你回去的路上就害死你,这是汉疆的皇帝下的命令。看来你的君主不相信你的为人。”
我快速脱开刀鞘,把一把锋利的刀抵在银灰的脖子上,让我奇怪的是,他连躲也没躲,大概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
“证据。”
“你的人已经被我抓住了,想问出口供很难,都是汉疆中央的亲信,但重赏之下,有一两个改变态度的,不算离奇。我从他们身上搜到了一样好东西,你不想知道吗?”
我慢慢把刀放下,银灰拿出一封密函,上面是关于除掉我的命令,密函末尾是御章,他的印只有一枚,任何人作假模仿不来,更不用说盗用,看守御印的地方机关重重。
我笑了,原来中央是想过河拆桥,摆置我一个无名小卒。
“盟友,你不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把你的白玉藏刀放好,我送你的,别弄丢了。”
我记得,这把刀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但现在还没有到可以叙旧的时候。
“我就问一件事,中央想除掉我的目的何在?”我故作惊讶地发问,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昂首对上银灰的眼眸,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风雨过后的海面。
这也在他的预算中吗?
“中央不想放一个危险的阻碍在身边,你是从我这里叛离的,汉疆清楚你的底细,万一你舍不下这里,再来投靠我。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我有点恼火。
“倒是顺了你的意了,银灰大人不妨想想自己该如和应付接下来的麻烦,希望你的打算天衣无缝。如果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走了,我需要休息。”
“好,那我们等会再见。”
“别见。”我没好气地把银灰请出去。
<八>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摔在补兽的陷阱里,骂着那个做陷阱的扫把星,也许这会让我好受一点。又酸又麻的痛感灼烧着我的脊骨,树枝划开身上的旧伤,突如其来的刺痛快把我的精神撕裂,在忍耐中,我沁出冷汗。
这是我幼年的经历。
头顶上有踩踏枯枝落叶的声音,一个银白头发的男孩居高临下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向我道歉,尝试救我出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第一次见到银灰是栽在了他挖的坑里,丢死人。我几乎用我知道的所有气人的话把他咒了一遍。
“对不起,你好点了吗?”
我在银灰搀扶下勉强站起来,那样子绝对够好笑的。既然是我占理,那我总得要点我应得的:“我走路不方便,麻烦你把我送回家吧,我家里有治伤的草药。这个陷阱是你做的,你误伤了我,要赔钱的。”
我忘了上一次这么毫无顾忌的看着他是在什么时候,他那一小绺辫子上串的黄玉色泽温润,中和了银白色的头发带来的高傲清冷感,黑色腰饰衬得他的唇色很淡,有如工笔画简洁描摹来的。听了我直白的敲诈,他没有生气,反而回答:“赔多少你说,我出来打猎没带钱,先记下。等你伤好了再来管我要。”
我不怎么信他,就说:“你不和我一个部族,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银灰解下他的白玉藏刀,和我换了我割兽皮用的小刀。他告诉我,可以带着他的东西去林子另一头的部族找他。
“你的部族不会欢迎我的。”
“为什么?”
我捂着伤口说:“我不是正统的谢拉格人,我阿妈是汉疆人。部族的人叫我野种,不许别人和我玩。”
“那你悄悄来找我,我和你一起玩。抓到猎物分你一半。我是部落首领的儿子,我们部族都要听我的,等以后我当上首领,就和你结盟,你不是没名字嘛,那我就叫你盟友。”银灰搀着我往前走,那时我相信他的心和冰一样干净。
“银灰……”我清楚,我没有资格再这么叫他,但有些话还是要和他说。然而我的话还说完就醒了。
估计是我的药的作用解了,这一觉我睡到深夜,周围一片漆黑。我忽然意识到有人抱着我,清醒瞬间被恐惧替代,我不敢轻举妄动。
身边人好像在说梦话,声音格外的熟悉。确定是银灰以后,我干脆又睡回去,原地装死。可气的是他的手很不老实,不一会就从我的腰上移到我脸上,他摸到我发烫的脸颊,终于也装不下去笑出声。
“你笑什么?我给你机会离开,否则……”
“否则你怎样?”银灰说完就摸我的头发。
我忍 。
我倒真不能怎样,毕竟,现在成了我寄人篱下。
“这次怎么让我摸了,以前摸你头,你还骂我。”
“银灰大人,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您还在意。”我把心里想的话不小心说出口。
“私下不用叫我大人,就叫我的名字,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记不住?”
腰被人掐了一把,我的呼吸乱了。
闭上眼不去管这些,好像这样就能骗自己,早晨起来,我检查自己的衣服,还穿在我身上,但左肩却露出一大片,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痕迹,我没多在意,拢好衣服出门。
<九>
在谢拉格的第34天,银灰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一贯的雷厉风行,他暗中派人放出消息,假造我在谢拉格被随从烧死的消息,备用一具尸体替代我。然后从我的仆从那里问出更多的秘密就把他们送出谢拉格的地界,一路上有密探和杀手追查他们的行踪。
银灰不担心那些人会逃脱,等到十天后,汉疆也会知道这个讯息,搜捕我的仆从。
至少目前在谢拉格,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银灰让我先留下来,答应我等风波过去以后安排我一个新身份,看来也是遥遥无期,我真的不抱什么幻想。
我最近总想到小时候的事,银灰从前会为了我和别人打起来,我也会为了别人抢他的东西而跟别人搏命。他对我的感情我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说背叛了他,我自己后悔吗?
……
可能不悔,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背弃他,但我不会让他发现。
<十>
第35天,我打算出去看看,声音改不了,但戴上面具武装成士兵不成问题,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树海镜湖,苍白脆弱的树皮堆积成片,铺成天然的地毯,沿着碎石陡坡而下,望见一片玉石般青蓝的湖水。在初雪的话中,这片湖是用来安抚转世灵魂的地方。
几十年来我总梦到一个场景,一个满是鲜血的人走向这片湖,发誓要取我性命。
那人是我害死的。
十六岁那年,我因为在秋猎比赛上拔得头筹,那次捕猎让我的腿摔了,不幸中的万幸,没太久就痊愈了。
按理,我应该被族群封为勇士,得到尊重,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部落祭司的儿子占替代我坐上那个位置,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混血。部族不愿让血统不纯的人获得权利。
我去族长那里要求讨还公道,而族长却以事务繁忙推脱,我只能回去。
半路上我被人打了一顿,他用了他能说的最难听的话去侮辱我,说着我的血统有多肮脏恶心,我无法再忍下去,忘了当时和他怎样拼命的,只记住他惊恐的哀嚎。
我掐住他的脖子让他闭嘴,他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呼吸困难。
我的怨气不止今天一天的积累,他是带头欺辱我的人,他资质低下,花钱买下勇士的称号也只知道吃喝玩乐,凭着父亲的地位作威作福,明明有的是饭食却还经常抢我的猎物,破坏我的弓箭,以各种理由让我做他的奴隶,不开心时就打我一顿。
他真的没了气息。
我忽然像去掉顽疾那样痛快,不过很快我就感觉到了危机,要是族长发现了……
我没想太多,用刀在那个不幸惹到我的人身上补了三下,模仿出野兽的抓痕,冒着危险把他丢在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漆黑的夜里,隐约看见有红光闪烁,如果不是火,那就是狼,我朝着族群跑去,只要回到家,我就安全了。
这件事,就让它葬在湖里。
低头,水中漾开一小圈涟漪,雪山林地与河流云彩融为遗世独立的幻境,舒心悦耳的铃声碎了思绪,满头雪发的圣女提起长裙避开树枝的勾绊,最终在我身后驻足。我回头迎接她。
“圣女大人,你来了。”
初雪抓着摇铃手垂下来,神情认真地说:“只有需要我祈福的人才会尊我为圣女大人,你要祈福吗,将军?你的伪装骗不了我。”
“不了……你怎么知道找我的,是银灰让你来这里的?”
“他告诉我,你回来了,我就去找你。”初雪挨着我坐下,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说,“将军,既然我离开了佛寺,你和我就抛开繁文缛节,好好聊聊。”
我不喜欢无用的礼节,长期的经验告诉我这是我谋生的必需品,我早就习惯了谦卑的姿态,但我真正的期盼,仍是忘了世间种种,卸下伪装再来与友人笑说趣闻,谈到三更续烛灯。
“好,那就忘了礼数吧……那天,我在祭祀台上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不开心?”我试探着问她。
“有点累而已,我要主持祭祀,为人消灾祈福,治疗伤病员,替逝者做法事,真希望多几个人帮帮我。”初雪说得很慢很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恨你哥哥吗?”
“将军,我没有一天不在恨他。”
“我是外人,不好评论你们的是是非非,但我相信他这么做不单是为了权利,你和他应该好好谈谈……初雪,天下并不太平,你的哥哥不能护你一世周全,如果他离开了,你还可以掌管部族,守好谢拉格。”
“我仍然觉得我同他没有什么可谈的,即使他不在,谢拉格还是谢拉格,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守护这里,因为这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妹妹,我的朋友,我要保护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而不是因为他需要我充当圣女,我才不得以尽到我的责任。”
初雪说完那番话有些激动,随后慢慢冷静下来,我没再提过于沉重的事,就和她说了说我在汉疆看到的风景。
她一生都会在这里度过,和这里的人一样与星宿作伴,草木荣枯,见证着他们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冻泉融化,承载着生命轮回往复,兴兴衰衰。
自然的规律无可抗拒,过去的选择更加无法回溯。羁绊太多,自由对我们来说十分遥远。烟雨桥畔一把纸伞,黄土高山变成沧海,红墙绿瓦长满青苔,关外商旅去了又来,走过山山水水却好似虚幻,淹没在记忆深处。
“我该走了,将军,不要和银灰说我来找过你。”初雪摘下一个银铃递给我,“有缘再会。”
“走吧。”
游逛一日,直到傍晚,我才回到宫殿,听说边疆长官已经得到了银灰放的假消息,准备快马加鞭传上京城。传与不传又有何分别,维持汉疆的王朝已经有走向衰落的趋势,虽然军事力量还一如往常,但政治已经出现裂缝,我从边界去到京城,看过很多节度使大肆敛财,强行征兵,滥杀无辜。
溃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当今的小皇帝。
现任的帝王尚且年轻,诸多事物依仗资格老的权臣,他们只为自己敛财。
我又翻看了谢拉格的族史,希望能找到一些记载当年谢拉格和汉疆在边界战争的记载,那可能帮我找到关于我身世更多的消息。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一个汉疆人,还是谢拉格的混血。
正思考着,没想到有人会用布蒙住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用肘痛击对方,却打了个空。我可算惹篓子了,对方被我这么激怒以后抓着我的手不放。我闻到他身上的茶香,是初雪喜欢泡的那种香茗。
“我想专心写点东西真困难。银灰,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敢冒犯你。”说着狠话却没有任何动作,毕竟,我还想多在世上苟延残喘几年。
“我们之间是谁先冒犯谁的?你在我的掌控下还私自跑出去,承认吧,不然你知道我怎么惩罚你。”
我有点紧张,但还是装着被误会的样子,很不以为然,懒懒地说:“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麻烦你再讲的明白点。”
“狡辩?盟友,这可没用啊。你走去了镜湖附近。不是我猜的,我看到你走了西边的路。翻过了一个林子。”
原来他银灰知道了,那我就不隐瞒了,省得惹他生气。“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都让我治服气了,所以,后来是你跟踪我?我看大人应该站得远了些,不然可能不止我发现你。”
“没错。我希望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要跑呢?”
打断他的话算了。
“……和你没有关系。”
银灰没理会我这一句,我感觉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我早有准备,拿出初雪的银铃,笑着戏弄他:“猜猜我和令妹说了什么?”
“我的妹妹她还……她有提到我吗?”银灰好像是怕我不肯说,特意加了一句,无论初雪怎样评价他,都不会将罪加给我。
他们的关系真是让我头痛。
“她不喜欢你为的她安排,也不愿意和你认真谈谈,你和崖心暂时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我一个外人劝她和你和好就更难了。”
蒙眼的布一瞬落下,我瞥见他银灰转身,背对着我,看来他仍是无法面对自己。
“我把她推向了不能挽回的路,她如果原谅我,对我来说才是罪恶……盟友,你知道我的猎鹰为什么叫丹增吗?因为丹增就是法度,继承先人,维持法度,为整个部族的人民谋求发展。我们家族中的人都因此而生,这是我们的宿命,权力对我们而言,是钥匙,也是噬骨吞心的禁锢。必须有人因此牺牲,即使是我和我的家人。”
宿命……什么宿命?有谁可以操控宿命?
“我不是谢拉格人,我只清楚人一旦有了吃喝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他们完全不在乎领导他们的人是谁。银灰大人,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您是应该守住这片土地,还是要守这里的人,您要守护的子民又到底是羊还是狼,他们私下待您的妹妹如何,是不是污蔑她曾经和我有过来往,不配圣女的称号,却又享受您妹妹的恩惠,您是否真的值得——我应该把话讲的再明白一点,您当初是为了复仇不得以把初雪推上去。”
银灰父母去世不是偶然,很早以前,他父亲带领的部族与我所属的部族因为争抢资源发生矛盾,一怒之下,我族族长在两族宴会的酒里下毒,银灰的父母死于中毒当天夜里,他潜到我的部族去找我,想让我出谋划策。
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害死父母的凶手,还有部族里企图反叛的武士。如果他无所作为,难逃一难。
他决定了,骑虎难下,不如顺势而上。
“反?”
“反!”
他先找父亲最忠实的旧部,再来与我商量。我让他瞒下父亲的死,并且暂时不能再把事情告诉第三者。老族长去的仓促,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为了封住上上下下的质疑,由我模仿老族长的笔记拟写“命令”,宣布下一任继承人是银灰。
我也暗中打点,收买拉拢好了盟军。最终我们的险胜。
然而这天大的事,他却选择像两个妹妹隐瞒,说双亲是因病而亡。
当初是他把妹妹推离凶险,如今也是他把妹妹拉入谋局。
如果想要复仇,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单行道。
银灰走上了他选择的宿命。
人都是干干净净来世上一场,若有轮回,此生做人,来世说不定还做一个不能动的死物。也未曾见谁打上什么烙印,更不见寺里的金坐莲佛组掌管谁的婚丧嫁娶,喜怒哀乐,万般因果全在个人抉择里罢了。
假如他的双亲离世以后,他愿意离开谢拉格,又有怎样的光景……
“你以前对我说,宿命就是虚无。”
“我今天仍然坚持我的说法。”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全是护着初雪,我了解你的心情。我更希望你能站在谢拉格的角度斟酌一下,我做这些事的目的不是为了帮那些轻视我和我妹妹的人,我不是做善事的,也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更不在乎他们对我和我家人的看法。当初我确实只是为了复仇才亏欠了初雪,后来我当上族长,处理外交,才明白汉拉两方的边界战争和族间暴乱一样可怕。一切都该结束了,要让谢拉格能不再暴乱,要让它和汉疆平等共事。我从来没有忘记我的身后是家乡。”
初雪,你和你哥哥还是走了一样的道路。
不要这家乡,随我一起走又怎么了。
“……这样活着,你不累吗?就算你不做救世主,也会有人替你去做。”
“那会是很久之后。没时间等了。”
24岁那一年,我们站在杳无人烟的废土上谈及以后的规划。他说他有点累了,不知道做部族首领这么难,还要做好和其他部族兵戎相见的准备。我洒脱地同他说:
“你要敢舍了谢拉格,我就陪你一起去汉疆。”
银灰似乎是把我的话看得太冲动,认为我考虑太少,自由惯了,无奈地说“我不能一走了之,我的妹妹没有出嫁,还需要有人照顾。”
铃铛发出一声脆响。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都该现实一点。
“世道太乱,我不敢保证她的安全,盼她平安。你多把这铃再给我看看吧,我放不下她。”
他既然想要,哪是我能藏的住的,找个理由,然后名正言顺的见我。
不想这样。
“我把铃送给你,我不爱破坏别人兄妹关系。”
<十一>
第38天,外交使者们谋杀我的消息已经急件送达中央,加之审讯之人急功近利想要表现自己,逼供我的仆从。有的人在牢狱死去,有的知道自己活不了,就认下罪名,当日受斩刑。
我“遗体”交还给了汉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可这两天我还算清净,就是盼着能再出去闲晃就好了。
正逢银灰收到了来自外族的邀请,他让我伪装好,去见见其他部族。由于部落之间相隔较远,我们晚上就出发了。豹子和猎犬的眼睛闪过暴烈的绿光,它们压低身形走在队伍前嗅探,我则习惯性地走在队伍最后面。从侧面看,火把连成一座闪烁的星梯。
月色黯淡许多,风屏住呼吸,有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虫鸣,忽然间又迅速拉远距离。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我没正面回答银灰的话,因为我发觉似乎有人跟着我,就说:“不猜。”
“这个族的族长不安分,私自集结重兵,储备武器准备独立出来,他让我去他的部族,我就去,看他怎么走下一步棋。”
“又拉我去玩命,这次你有几成把握?三成还是一成?”
我又听见刚才那阵轻微的响动,大约在我身后偏左方向。
我跟着队伍继续走了一小程,然后迅速转身擒住跟踪者,将她两只手全反剪在背后。其他人全都围过来,慌乱中,跟踪人的面纱掉落,面纱之下是一个貌美的少女,身穿银饰,鬓角垂下银白色的短发辫。
少女气愤地踩我一脚,飞扑到银灰怀里撒娇。
“哥哥。”
银灰嗔怪道:“崖心,你怎么跟来了,生了病,怎么不在家好好休养?”
“你出门玩不带我,我就自己跟过来,看你能不能半路把我丢掉。”崖心拽着哥哥的手,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上,仰起头俏皮眨眼,宛如一只活泼可爱的云雀。如今她也出落成佳人,一双漂亮的柳叶眉,浅灰色的眼珠格外水灵,似乎积蓄了千万颗星光洗过的甘露。
银灰迟疑了。
看到银灰吃瘪的样子,我非常开心。以至于他向我投去眼神警告,我都一笑了之。
你也有这一天啊。
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崖心,她还是个小孩子,嚷嚷着要和哥哥比马术,我抢了脚力好的马,我先上,然后再拉她上去,让银灰骑那匹有腿疾的马,跟在我身后吃灰。
我想拿这件事调侃他银灰一下,考虑到崖心在就不说了,好歹留点面子。
崖心留下以后,周围又安静下来,虽然人群中有我的旧识,但我就不叨扰他们了。
我以前做了许多不得人心的事,少数见证人还活着。有人嘲弄我是凭关系来的,被我清理掉了,又有人功高出众,将取代我,让我在庆功宴上赐了毒,污蔑谋逆。
大家私下都议论,是我奸诈狡猾,乱了人心。
我开始记不住天数了,不过这不大重要。我找在汉疆期间互通书信的旧识说了一番话。
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向住处,远远的就看见绣满宗教图案的白帘子上悬着一个风干牛头骨,弯角发黑,两眼的空洞深凹下去。这死物让我觉得莫名有些紧张。
丹增沿着族长的住所和我的住处飞了一圈,俯冲返航,爪子牢牢抓在牛骨的角上,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不叫不嚷。
<十二>
“盟友,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那一天,银灰忽然格外严肃。
这是我期望的。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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